蘅芷院。
迎面走来顾宁轩，他看见母亲和姐姐，低迷的情绪逐渐消退，快步到许氏面前，“母亲，姐姐。”
顾凝玉观察着他的一颦一笑，“你怎的了？小轩，你看起来不大开心。”
“是宁珂，他……”顾宁轩一提弟弟，话到嘴边，说不出来，拽住母亲的袖子，“姐姐进去看看宁珂。母亲，您陪我去温习功课可好？”
顾凝玉满腹狐疑，点了点头，莲步微移入了顾宁珂的屋子。
窗侧，坐着一个小小的人，背靠着微微浮动的锦帘，双手支撑着下巴，埋头紧锁眉头。仿若置身于黑暗小角落，得不到光引导，垂头丧气，茫然失措。
顾凝玉信步过去，脚步声惊动了恹恹的顾宁珂。他讪讪地喊了句，“大姐姐。”继而低下头去，绞着无处安放的小手指。
“珂儿，你身子未好透，不可吹风。”顾凝玉掩上窗子，坐在他身侧放了软垫的小马闸上。
她耐心地问：“珂儿，告诉大姐姐，你怎么了？”
眼前的顾宁珂虽是吴氏所生，但毕竟天性纯真，上辈子从未联合他母亲对她作恶。
这几日的相处，顾凝玉对他有那么几分好感，有时分不清是怀着利用的意图去接近他，还是出自真心。
顾宁珂精神不济，语气哀伤，“大姐姐，珂儿是不是个坏孩子？所以轩哥哥以前才不喜欢我。因为珂儿很差劲，让娘亲失望，娘亲才狠下心让珂儿起疹子……她不要我了。”小鼻子一酸，眼眶湿润，伸手去擦了擦眼泪。
小男子汉是不该哭的，珂儿要像大姐姐说的，学会长大。
那样，便没人能抛弃他。
顾凝玉眉心微动，心随之一颤，与吴氏有血缘关系的人，原是只有满满的怨恨。将小孩子的真实苦愁尽收眼底，倒是挺理解他的心境。
她伸出手去，欲抚平他眉宇间的哀愁，却滞留在空中，踌躇不动。
顾宁珂嘴角微抽，心被落寞感填满。大人们说，小孩子家家的，能懂个什么。
可，最是内心敏感的孩子，越能捕捉身边人微不可察的心声，并受之影响。
沉默时，顾凝玉徜徉在回忆的深海之中，对比和区分一番。最后，一点点施以援手，握住顾宁珂肉乎乎的小手，柔声宽慰道：“珂儿，珂儿向来是个好孩子，小轩和我，都很喜欢你。你娘亲是一时糊涂，她很爱你和你姐姐的，她必定不会不要你。她为了你和你姐姐，还有她自己，不论何事，都能做得出来。”
心里暗暗的自嘲一笑，当初吴氏为顾凝楠铺路，骗她吃下绝子丹的事，仿若正在眼前上演。
这样不择手段的爱，想来是极其感动吴氏本人的。
追根究底，顾宁珂此次都对吴氏失望透顶，“大姐姐，轩哥哥说，我娘亲也这样害过你。珂儿代她向你道歉，大姐姐，对不起。”
道歉？顾凝玉一怔，目光幽幽。吴氏可从不会对亲手害过的人，有一星半点歉意。何况，吴氏母女在她身上造的孽，利用她害过无数人的性命，并非简短数语“对不起”可一笔勾销的。
她要她们付出代价，以其人之道，还治血淋淋的报应。
回望顾宁珂时，顾凝玉将他看待弟弟，私仇不愿牵连他这样无辜的人。摸摸他的头，态度温和，“不是珂儿的错，没有必要让你来替她表露歉意。而且，你娘亲合该向你致歉才是，她利用珂儿。”
多余的，不想对着从小视双亲为榜样的孩童，说他母亲的坏话。
顾宁珂展现欢颜，似温室受过一次摧折后的花草，继续迎着光，欣欣向荣。
顾凝玉试着对他一笑，却又笑不出来。回忆牵一发动全身，所有苦痛漫上心头似刀，狠狠扎在心口，折磨得人痛不欲生。
“小轩方才可是和你起了矛盾？你们吵架了？”顾凝玉道。
顾宁珂摇头，“轩哥哥来安慰我。”
听到这，她松了口气。
婢女端药进来，福身行礼，“奴婢参见大小姐。”又对顾宁珂劝道：“珂少爷，奴婢重新熬了药，趁药未凉透，你便喝吧。”
前时，顾宁珂得知害他起疹子的人，是吴氏，萎靡了一阵。不用膳，也不喝药，顾宁轩来，正是受婢女的请求，前来相劝。
“珂儿，趁热喝，我让人给你拿些甜甜的蜜饯来。”看婢女为难，顾凝玉也帮着劝。
顾宁珂眨巴眼睛，看了看顾凝玉，不抗拒，“我听大姐姐的话。”
竹安院。
顾凝楠醒后，得知顾凝玉曾差人来过，窝了一肚子火。明明就是顾凝玉和许氏害得她娘亲挨罚，受了禁足，又被贬为贱妾。顾凝玉既害了她母亲，还有脸让人来问候。
从秋兰口中得知，吴氏如今的身份还不如府里的粗使婢女，顾凝楠心急，愈发对顾凝玉恨得牙痒痒。
秋兰端来刚温过的补药，“二小姐，这是大小姐差嬷嬷送来的补药。同样感染疹子的珂少爷也是喝的这种良药，听说少爷如今恢复得差不多了。小姐乖乖喝药，想必也能很快好起来。”
“我又没有得病，不需要。”无事献殷勤，顾凝楠不屑一顾。
“小姐，你……”
顾凝楠“哼”了一声，伸出手去接药碗。秋兰错愕，稍有惊喜，稳稳递于她手心。
药碗“啪”的被摔到地上，粉身碎骨，药汁中掺杂着碎片、碎屑。
秋兰惊得身子抖动一下，二小姐发起脾气来，不亚于她母亲吴氏，同样狂妄可恶。
不好对主子置喙，她立时转身去收拾残局。
顾凝楠继续摔屋子里的物件，但凡会碎、会烂的，一概不放过，大嚷着，“我要见我娘！娘亲若不来照顾我，我今日便不吃不喝。”
秋兰无奈的提醒，“姨娘被罚禁足，出不来的。”
屋子的状况更为惨烈，顾凝楠更是放开来大闹。
顾凝玉从母亲处回去途中，恰好碰到去厨房拿糕点，欲回铃兰苑的秋月。
“大小姐。”秋月欠身一礼，方才去厨房，与婢女们插科打诨，听伺候顾凝楠的婢女说了一嘴竹安院里的状况，“奴婢刚刚听说，二小姐醒了，她未接受大小姐送去的补药，反倒摔了碗。正闹着，要求婢女们去请姨娘照顾她。”
顾凝玉冷嗤道：“秋月，把糕点给我，我去探望二妹妹。”
“要奴婢陪你去么？”秋月询问。
“不用。”顾凝玉道。
她从秋月手里接过一盘刚蒸好的芙蓉糕，款款而去。
秋月瞧着自家小姐的背影，唏嘘不已。按照二小姐的阵仗，定然与大小姐水火不容，指不定会闹出些什么乱子来。
主子的事，她们管不得，也不敢轻易得罪谁。尽职尽责，照顾好大小姐饮食起居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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