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是何地，怎么让知府如此谈之色变？”
梁裕平道：“前些日子外面的瘟疫蔓延到了金陵城内，为了防止传染得更严重，下官将染了病的人都送往城西那块地方，严加看守，平日里除了大夫，不允许闲杂人等出入。”
楚怡含甫一听便心中明了，金陵城西，就相当于此次瘟疫的隔离区。
仔细询问了梁裕平金陵城中的瘟疫情况，楚怡含蹙起眉头，直觉此次瘟疫来势汹汹，确实不妙。
现下出了一些死守着家财不肯出走的商贾，城中百姓染病的染病，出逃的出逃，如今反倒是作为隔离区城西人数最多了。
医者仁心，面对突发瘟疫，楚怡含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送走了梁裕平，楚怡含沉默片刻，对着宋岭支道：“明日我想去城西看上一看。”
宋岭支猝然抬头望向楚怡含，一向冷淡的眼眸里情绪复杂。
“你想去？”
瘟疫到底有多么凶险，是个人都知道，染上了就是死路一条，就算是她医术高超，那也不可能保证自己从凶险之地活着走出来。
这样她还敢去？
“恩，瘟疫不控制，蔓延起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楚怡含声线凌冽，坚定不移。
“再说了，你在这里，要是瘟疫不解决，你就罪不可恕了。”
宋岭支猛地起身，扣着楚怡含的手就将人扯了过来，摁在怀里。
楚怡含很聪明，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圈套，有人故意隐瞒了这边的瘟疫，将他们送过来，是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楚怡含明知道凶险，却还一心为了他着想，非要去城西。
“不行。”
他直接摇头。
“相信我，我可以的。”
“真的！你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楚怡含保证，眉眼带笑，那温和的样子，让人心惊。
宋岭支拒绝的话哽在喉咙，再也说不出来。
“王妃，不可啊！”
他尚未开口，一旁的莲翘便急的喊出声。
饶是莲翘从小被养在京都，从未见识过什么大风浪，也知道这瘟疫可不是简单的传染病，一旦染上了，恐怕小命不保。
“您金枝玉叶，怎么能去那种地方。若是不慎、不慎——那摄政王和奴婢可怎么办啊！”
莲翘一脸提心吊胆的模样，见楚怡含不像是随口说着玩的，旋即落下了泪来。
楚怡含满头黑线，她想去城西，自然有底气，毕竟实验室还在，问题不大。
她知道莲翘怕她出事，但是，风险同样伴随着机遇。
要是她治好了瘟疫，到时候宋岭支是不是会更加看重她，以后有什么危险，宋岭支至少不会那么快抛弃她。
她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上赶着给人铺路。
楚怡含暗叹一声，摇了摇宋岭支的袖子，昂着头看宋岭支。
“若是王爷肯信我，便让我去一趟城西，我有办法能缓解这次的瘟疫。”
宋岭支凝视了楚怡含好一会儿，沉默了许久，半晌才缓缓开口：“好，本王信你。”
楚怡含不知道为何，第一次听到宋岭支口中对自己表示的如此明确的信任，竟然让自己霎时感到心跳漏了一拍。
第二日临出发前，楚怡含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便一身轻装便衣，墨发用一根玉簪简单束了起来，配上一脸从容的神情，倒有些江湖医者的气质来。
楚怡含拒绝了身边人的跟随，只带了梁裕平府里负责看治此次疫情的小大夫徐子恒一同前往。
那徐子恒年纪尚及弱冠，看上去像才出师的模样，却对此次瘟疫的情况了解颇多。
楚怡含见他小小年纪便独自一人面对城中的瘟疫，不禁讶然，在路上问了几句。
徐子恒叹了口气：“瘟疫爆发之前，城中大夫原有十好几个，自从金陵城被外头疫情波及之后，几位前辈不是为了自保，远走他乡，便是因为救治病人，不幸也染上了瘟疫，病死在前来问诊的病人跟前。”
徐子恒顿了顿：“我在师门中资历最小，医术也是最浅的，瘟疫爆发之初，师父与师兄以我医术不精为由，从来不肯让我接触病人。未曾想……”
他双手颤抖，心中内疚不已。
楚怡含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不禁微眯了眯双眸，心中也感到一片戚戚。
她打住了徐子恒的话，安慰道：“你放心，有我和摄政王在，此次瘟疫必然会顺利解决。”
楚怡含上辈子从未亲眼见过大规模的瘟疫，也没有尝过疫情之下的人情冷暖，如今听着徐子恒的一番话，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她坚定了要帮助宋岭支解决这一次疫情的决心。
二人自卯时起一路从城东步行，等天光大亮时，便赶到了西城。
虽然心中早已有准备，但当真的见到了西城触目惊心的景象时，楚怡含还是登时感觉一阵悲怆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西城原本是金陵城贫民生活之地。
即便是曾经繁华如金陵，也有贫富之分。楚怡含和宋岭支暂居的东城便是政府官员和财力雄厚的商贾所居之地。
而碌碌求生的平民百姓，则多半聚集在西城。
疫情在金陵城爆发，正是从西城开始的。
起初是有人高烧不退，过几日浑身发痒，浑身长出可怖的血疙瘩，再后来便是终日吐血，最后瘦得如同皮包骨，死相凄惨。
贫困的小老百姓多半没有寻医问诊的银钱，故而瘟疫在城西出现，一开始无人在意，最后爆发已是为时尚晚。
城西几乎大半百姓都染上了瘟疫，这些时日死了一批又一批人，尚在苟延残喘的病人同之前比起来，已经大大减少。
如今城西虽然还留着不少人，可楚怡含走过泥泞的土地，向四周望去，只感觉一片死寂。
偶有哀声从破败不堪的瓦房中传出来，伴随着房门口随处可见的药炉咕噜的声响，和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一起送入楚怡含的耳鼻中。
“爹！您睁眼看看孩儿啊！”
一道骇人的哭声从远处传来，楚怡含抬头望去，便见到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女孩跪倒在一具盖上白布的尸体跟前，身边有两名用帕子蒙着脸五大三粗的男人，似乎已经在城西见惯了这样的生离死别，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眼神空洞，等着将尸体拖出城西掩埋。
楚怡含上辈子也见过无数次病人在自己面前失去生命，可从未有一次，像今日这般，如此强烈地感受到死亡的味道。
她一时心里五味杂陈，胃里忽然涌上一股想吐的欲望，被自己遏止住了。
一旁的徐子恒已经见惯了西城的景象，轻车熟路地带着楚怡含前往其中一间破旧的小屋子里。
“蒋老，今日小杰状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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